2005年8月3日,星期三(GSM+8 北京时间)
浙江法制报 > 第十五版:旁听 改变文字大小:   | 打印 | 关闭 
真情大碰撞
口述 徐霞 徐福庆 楼伟光 记录 朱兰英

  这是一个和爱有关的故事。9年前,一个叫徐红的31岁女人在生命弥留之际,用一笔特殊的稿费资助了山区女孩徐霞。徐红走后,她的父母和同事接过了她的爱心之棒,直到女孩从小学生长成大学生……
    
  徐霞(淳安县文昌镇塘白口村):
  我没有想到,姓“徐”带给了我此生最大的一笔财富:它不是金钱,而是让我在贫寒懵懂的童年始终拥有一位指路的人——她告诉我,再苦再穷也要“好好学习,天天向上”,做一个善良的对社会有用的人。那位阿姨躺在病床上、忍着巨痛坚强地向我微笑的样子,如同烙印深刻心头。
  大山里的人似乎没有更多的谋生手段。我们家也是,一家6口人就靠着几分田地艰难地活着。爸爸妈妈既要供我和弟弟上学,又要照顾爷爷奶奶,艰苦可想而知。那个改变我一生的日子是在1996年,我上小学五年级。一天,以前的一位老师上门来,说杭州一位名叫徐红的好心人要找一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女孩结对子,但没能找到——而我的名字和“徐红”只差一个字,老师问我爸爸同不同意结对。老师还说了个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情况:那位阿姨身患癌症,已经到了晚期,没有多少日子了。
  爸爸一口答应了,他说一个快要离世的人还想着帮助别人,实在令人钦佩。我和阿姨见上面也在那一年。冬天已经到了,我在操场上跳着牛皮筋。杭州电视台的陈叔叔来找我,说要带我去医院看徐阿姨。我和爸爸带上一袋番薯和笋干赶到医院。那时候,阿姨的头发已经掉了不少,人很瘦,说话要不停地咳嗽,可精神看上去很好。她向我微笑,抚摸我的头,嘱咐我一定要好好学习。当年我才12岁,对于“死”有些懂,也不是很懂,我就唱了一首刚刚学会的歌《只要妈妈露笑脸》给阿姨听。“只要妈妈露笑脸,露呀露笑脸。云中太阳放光芒,放呀放光芒……”唱着唱着,阿姨和我抱头痛哭。临走时,阿姨送给我八个字:“好好学习,天天向上”。当时,她已经不太能用力了,写字的手一直在颤抖,可她坚持要给我留点什么。从那以后,阿姨坚强地坐起来写字的样子,再也无法从我心头抹去。
  一个月不到,徐阿姨就走了。得到消息的那天我没去上课,一直在寝室哭着,心如刀割。后来的几个晚上,我睡不着觉,傻傻地坐在寝室的门槛上问天空:“为什么,你这个不长眼睛的老天爷,为什么这么淳朴善良的人会得这样的病?”阿姨去世后的第二年暑假,阿姨的父母、也是我的外公外婆来到我家,带来了衣服和学费。他们还带我去杭州住了几天,让我看到了特别想看的阿姨生前工作过的地方——阿姨的位置还在。那时候,我才知道阿姨是一名海关关员。
  这么多年来,外公外婆、电视台的陈叔叔还有海关的叔叔阿姨一直帮助我,从来没有中断过。外公外婆年纪大了,退休工资很少,却每年暑假都来看我,给我送钱送东西,鼓励我要好好学习。只要听到小朋友和我说“你们家的外公外婆真好”,我心里就甜滋滋的。有时候日子过得很苦,我也会心生抱怨,可是想想阿姨,想想外公外婆,还有海关的好心人,也就熬过去了。
  从小学到大学,我学习非常刻苦,成绩一直不错。我也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。阿姨去世前,希望我能学医,以后可以医治那些像她一样身患绝症的人。初中毕业后,我如愿考上了五年连读的浙江医药高等专科学校,学药物制剂。由于没有上过高中,第一学期数学根本听不懂,期中考试才考了57分,我有点想放弃了。可是有一次做数学作业时,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阿姨的形象。当时我就觉得羞愧难当,于是决心发愤图强。第二次数学考试我得了98分。以后,我的数学成绩一直很好。
  明年我就要到大学毕业了,找工作不容易。可我并不想像好多同学一样做一名医药代表,虽然这一行很赚钱,但我会良心不安的。学医以后,我发现有些药价格很贵,其实没什么作用;病人当中好多是农民,钱是一分分地攒的,我怎么忍心让他们买这样的药。有一天如果我有能力,就开一家自己的药店,卖最有效的药,以诚信来吸引顾客。
  我是一个幸运的孩子,成长的路凝聚了太多人的爱心,无以回报,只能盼望着工作后能够还钱给外公外婆和其他好心人。爸爸妈妈也说,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,更何况他们的恩情浩如大海。我还在想,有钱后一定要养一个孤儿。
    
  徐福庆(徐红父亲):
    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和徐霞说的,我们不需要她的任何回报。我对徐霞的期望只有两个,这也是我女儿的愿望:一是希望徐霞毕业后能够对社会多做贡献,她是社会培养的,理应回报社会;二是希望她能继续钻研学业,有一天在攻克疑难杂症方面能取得一定的成就。
  我的女儿本来是学医的,后来从医院调到了海关。1996年2月份,她被诊断出直肠癌晚期,第二次手术后医生告诉她癌细胞扩散到肺部,已经无法再做手术了。那一天,她回到家瞒着我们打了希望工程的电话,提出要结一个对子。就在几天前,她在病床上写了入党思想汇报,在海关的一次征文比赛中获得特等奖,得了300元奖金,她又添上100元,用400元结了徐霞这个对子。
  直到女儿去世前,我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。女儿希望在人生的最后时间里能为社会献一点爱心,同时给我们两老一个安慰,让我们有一个同名同姓的孙女可以叫叫。女儿走的时候才31岁,留下了7岁的儿子和小徐霞。临终前,她将资助徐霞的期望托付给我们,要我们尽己所能培养徐霞,让她走出大山,接受大学的教育。
  我今年70岁,1996年女儿走时,我刚刚退休,退休金和老伴的都加起来,才1000元多点,当时小女儿也下岗了,将外孙女寄养在我家。我们的日子能过下去,却绝不富足。可既然女儿有这样的愿望,我们就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来帮助小徐霞。徐霞小学的学费是400元一年,中学是600元,我们都没落下,还给她买衣服和学习用品。每年暑假,我们把她接出来,到杭州住几天。这么多年来,我们亲如一家,她亲热地叫我们外公外婆,她父母也叫我们爸爸妈妈,彼此感情非常好。
  因为贫穷,小徐霞的心理负担很重。第一次见到她时,她又黑又瘦,那时她住校,米是自己背去的,菜是霉干菜,一个星期回家装一大杯子,整整吃5天,天天如此,年年如此。有时候到我们家里来,我们想让她吃得好一点,她竟还吃不惯荤菜。1998年暑假,淳安发大水,千岛湖的水涨到了徐霞家的门口,把田地都淹了。这年暑假,15岁的徐霞到桐庐汾水镇的工厂打工,做圆珠笔,从早上6点到晚上10点多,一天只能赚2元钱。我到工厂看她,心疼得不行。可是,徐霞很懂事的,她的每一张成绩单上都保持着优秀的记录。
  徐霞初中毕业后,问我们怎么办。我们联系了女儿以前读的浙江卫生学校,可惜那一年不招初中生。徐霞后来考上了宁波的这所学校,实现了女儿生前的愿望。去宁波读书的费用很高,第一年学费就要5000多元。当时,徐霞的爸爸表态说,哪怕是讨饭,也要让女儿读书。我们非常感动,可我们的能力毕竟有限,这时许多人伸出了援手。9年来,帮助徐霞的人来自四面八方,特别是杭州经济技术开发区海关出了不少力,从1997年就开始帮助她,换了三届领导了,依旧年年如此。还有杭州电视台的陈忱记者,他自己出钱给徐霞学费和生活费。他前两天还问我,今年多少学费,我说要6680元,他答应想想办法。
  9年来,有不少人劝我们放弃,说人家支持希望工程,都一次性交400元算了,你们为何这么傻。可这是我们的宝贝女儿的遗愿,她要我们做下去,我们就做下去,直到小徐霞工作。徐霞考上浙江医药高等专科学校那年暑假,她带着录取通知书来到了女儿的坟前,一边哭一边用餐巾纸轻轻擦拭着女儿的相片。看到那一幕,我和老伴潸然泪下,觉得再苦再累,也是值得的。在离家250多公里的淳安山区,我们已经逝去的女儿和一个山区女孩结下了这个缘分,是怎么解也解不开了。
  9年光阴眨眼而过,当年瘦弱的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,乖巧懂事。这样的孩子,一定会有出息的。明年,徐霞就要大学毕业了。她是幸运的,今后只要她有困难,大家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帮她。
    
  楼伟光(杭州经济技术开发区海关关长):
    前年暑假,我来看望小徐霞的时候,路还是狭小蜿蜒的山路,从杭州到她家要颠簸3个小时;今年再来却惊喜地发现,马路就要修到她家门口了。看到这一幕,大家由衷地感到高兴。对徐霞来说,家门口的康庄大道修好了,她的人生之路也将走得更好。
  帮助徐霞读书,是我们一直坚持在做的事情。她的阿姨徐红生前是一名优秀的海关官员,她将所有心血倾注到了海关事业。当年她在病重时还递交了思想汇报,渴望能早日重返岗位、能再为党为海关做点贡献。可惜,病魔还是无情地夺走了她年轻的生命。临走前,她留下了一个愿望,要培养一名失学的儿童,让她学医,将来能攻克越来越多的疑难杂症。
  她的事迹对我们触动很大。作为徐红的同事,我们想实现她的愿望。9年来杭州经济技术开发区海关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态度:把徐红的爱心接力棒一棒一棒接下去。如今,领导换了三届,关员们也是进进出出,可谁也不曾忘记在大山深处有着一份已故同事的殷切期望。为了实现她的愿望,大家一次次地走进大山。
  我来到杭州经济技术开发区海关三年,每年暑假都要组织新关员到徐霞家看看。这次来的,是去年才进关的关员。来一批,就感动一批,不但为徐红父母给徐霞无私的爱而感动,也为徐霞在艰苦的环境下坚强向上的精神所感动。这些精神是刚刚踏入海关的年轻关员所必须具备的,在这些活生生的事例面前,他们学到东西要比课本多得多。
  帮助徐霞的钱,是海关关员每年缴纳的特殊党费和特殊团费。我们用这些钱在帮助徐霞的同时,也在帮助其他的贫困家庭和失学儿童。我们始终相信,徐红和徐霞的故事在每一个角落都发生着,世界有了爱,才有了不灭的希望。